俗擱有力(sɔŋˊ koʔ-u⊦-lat⊦)──俗氣却有力氣

俗擱有力(ŋ´ koʔ-u-lat)──俗氣却有力氣

  例句1:“其實,搞政治就像夜市人生,選舉就像在夜市叫賣,一定要「俗擱有力」,會大聲吆喝,散發草莽的氣息,才能匯聚人氣。”(2011.9.13.自由時報A2頁)

例句2:“飛輪海拙照曝光,「聳擱有力」喔。”(2006.10.3.自由時報D7頁,標題)(飛輪海:演藝團體名。拙照:庸俗的照片。)

例句1的“俗擱有力”及例句2的“聳擱有力”是台灣話的同一個短語,讀做 sɔŋ´ koʔ-u-lat。台灣話 sɔŋ´ 是俗氣、粗鄙、土裡土氣的意思,koʔ 在這裡不是又、再的意義而是轉折語氣的却、可、可是、倒等的意義,sɔŋ´ koʔ-u-lat 就是“俗氣却有力氣”。

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,例句1用“俗”字書寫。“俗”字的音是《廣韻》似足切(入聲、燭韻),台語讀做 siɔk,不讀 sɔŋ´,使用“俗”字書寫台語 sɔŋ´,是使用同義字,把“俗”讀做 sɔŋ´ 是訓讀。

例句2用“聳”字書寫台語 sɔŋ´。“聳”字《廣韻》息拱切(上聲、腫韻),國語讀ㄙㄨㄥˇ[sɔŋ 上聲],台語讀 siɔŋ`,字義是高起、矗立。可見用“聳”字書寫台語 sɔŋ´ 是利用“聳”字國音ㄙㄨㄥˇ與台語 sɔŋ´ 音近的緣故。

台語 sɔŋ´ koʔ-u-lat 的 koʔ 是“却”的意思,報刊使用“擱”字。“擱”一般用來書寫台語又、再意義的 koʔ(本字是“却”,請參閱<擱[koʔ]>篇)。

台語 sɔŋ´ koʔ-u-lat 的u 用“有”字是本字,lat 用“力”字也是本字。“有”,《廣韻》云久切(上聲、有韻),台語文讀音 iu`,白讀音 u。“力”,《廣韻》林直切(入聲、職韻),台語文讀音 liek,白讀音lat

下面討論台語 sɔŋ´ koʔ-u-lat 的 sɔŋ´ 及 koʔ 的用字及本字。

(一)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

台語的 sɔŋ´,基本上是形容詞,指俗氣、土裡土氣,也指粗俗、粗鄙、無知、愚昧等,如:t‘ɔ`(土)-sɔŋ´=粗俗愚笨; sɔŋ´-tai(懛)=粗鄙無知;tsiaʔ(食)-laŋ´(人)-sɔŋ´=欺負粗鄙的人。sɔŋ´ 也用做名詞,指土裡土氣的人,如:lai(裡)-suã(山)-sɔŋ´=住在山裡面的粗鄙的人;ts‘au`(草)-te(地)-sɔŋ´=鄉巴佬。

台語 sɔŋ´ 也疊用,如 sɔŋ´-sɔŋ´,意義相同。sɔŋ´-sɔŋ´ 也說 suãi´-suãi´。

台語 sɔŋ´ 的前人用字

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,《厦英》、《厦英補》、《厦音典》認為是“倯”字,並說“倯”的文讀音是 siɔŋ´,白讀音是 sɔŋ´。《綜台基》及《台語字彙》也認為是“倯”字。

《台日大》、《綜台基》、《台話大》、《國台》、《台語字彙》等則使用“傖”字書寫台語 sɔŋ´。《普閩》、《台大字》、《閩方大》用“庸”字,《台閩》則用“淞”字。另外,《台語正字》說是“宋”字。

早期閩南語韻書也有把“傖”字讀做 sɔŋ´ 的例,但意義稍有不同。如《彙音妙悟》東韻、時母、下平(sɔŋ´):“傖,儜傖。”(作者按:原文“儜”字訛誤)。《雅俗通》公韻、下平、時母(sɔŋ´):“傖,傖儜。”《增補彙音》光韻、下平、時母(sɔŋ´):“傖,儜傖。”(作者按:原文“儜”字訛誤)。在古漢語並沒有“儜傖”一詞,但有“傖儜”。《辭源•人部》:“[傖儜]邊地語言音調與中原不同,用‘傖儜’形容發音粗重,含有輕侮的意思。”

對於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前人用字可整理為:倯、庸、傖、淞、宋五個字,下面逐一討論。

(1)倯(國音ㄙㄨㄥ)

《說文》沒有“倯”字。《方言》卷三:“庸謂之倯,轉語也。”王力《中國語言學史》(35頁)說:“在許多情況下,方言語彙的差異實際上只是語音的對應關係。同是一個詞,在不同的方言裡有著不同的語音形式。揚雄……把這種現象叫做‘轉語’。例如……。他又說‘倯’(ㄙㄨㄥ)是‘庸’的轉語(沒有指明是哪一種方言),‘倯’與‘庸’是叠韻字。”由此可知揚雄那個時代的共同語(雅言)“庸”,在某地方言叫“倯”,“庸”和“倯”是相同的詞,只是語音形式不同。

“庸”字有沒有俗氣的意義?如果有的話,“倯”就可能是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本字了。

“庸”的本義是“用”。《說文•用部》:“庸,用也。”但這個意義現在只保留在成語裡,如“無庸諱言”、“毋庸置疑”。

從古代到現代,“庸”的常用義是平凡、一般,並由此引伸為不高明的。例如:庸才(才能平庸的人)、庸夫、庸人(平庸而沒有作為的人)、庸俗(平庸低俗;不高尚)、庸醫(醫術低下的醫生)、平庸(平凡,沒有突出之處)、凡庸(平庸)、昏庸(愚昧;糊塗)等(以上引自《現漢規範》)。

從合成詞“庸俗”可知,“庸”應該可以從平凡的意義引伸為俗氣、土裡土氣,與高雅相對。

“倯”字的音,《廣韻》息恭切(平聲、鍾韻),通攝、三等、合口、心母,國語讀ㄙㄨㄥ,《彙音寶鑑》讀做 siɔŋ 及 siɔŋ´,依反切息恭切應該讀陰平聲 siɔŋ(因心母是清音);讀做陽平聲 siɔŋ´ 可能是依據“倯”字的聲符“松”的音讀的。《方言》的作者揚雄是西漢末的人,當時的語言還屬於上古漢語,在聲調方面平聲的清濁可能還不是分得很清楚,在記錄“庸”的方音時就造一個“從人,松聲”的形聲字“倯”。因此,台語把“倯”字依聲符“松”的音讀做 siɔŋ´,應該也不算錯(松,《廣韻》祥容切,台語讀 siɔŋ´)。

在和“倯”相同的《廣韻》息恭切的小韻裡有一個“鬆”字,“鬆”依息恭切台語應該讀 siɔŋ,實際却讀 sɔŋ(文讀)及 saŋ(白讀),介音 -i- 脫落了。據此,“倯”也可以讀 sɔŋ´(siɔŋ´ → sɔŋ´)。

綜合上面所說,“倯”既有俗氣意義,在台語又可讀 sɔŋ´,“倯”可以認為是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本字。

(2)庸

《閩方大》等用“庸”字書寫閩南語俗氣意義的 sɔŋ´,但沒有說明“庸”是 sɔŋ´ 的本字還是訓讀字。

如前面所說,“庸”的常用義是平凡、一般,引伸為不高明。而從合成詞“庸俗”可知,“庸”可以從平凡、一般的意義引伸為俗氣、土裡土氣。這個意義閩南語叫做 sɔŋ´。“庸”在閩南語有沒有 sɔŋ´ 的音?有的話“庸”是 sɔŋ´ 的本字,沒有的話“庸”是 sɔŋ´ 的訓讀字。

揚子《方言》卷三:“庸謂之倯,轉語也。”“轉語”表示“庸”和“倯”是同一詞,只是因方言不同而語音形式不同。而“倯”是一個形聲字,從人松聲,聲符“松”在現代閩南語讀做 siɔŋ´,這表示“庸”在現代閩南語音讀時,聲母可以讀 s-。

再說,“庸”字的中古音是《廣韻》餘封切(平聲、鍾韻),通攝、三等、合口、平聲、喻四(以)母。喻四母的字在閩南語音讀時,它們的聲母有讀做 ts-、dz-、s- 的例,如:癢,餘兩切,tsiũ;酉(酒的本字),與久切,tsiu`;俞,羊朱切,dzu´;銳,以芮切,dzue;蠅,余陵切,sin´;翼,與職切,sit;游,以周切,siu´(游泳);鹽,以贍切,sĩ(鹽漬)。“庸”也是一個喻四母的字,在閩南語可讀 s-。

在韻母方面,通攝、三等、合口呼鍾、腫、用韻的字,在閩南語除幫組讀 -ɔŋ/-aŋ 韻外,其他聲組一般讀 -iɔŋ/-ieŋ 韻,也有讀 -ɔŋ 韻的例,如:濃,lɔŋ´;鬆,sɔŋ/saŋ。因此,“庸”(餘封切)字在閩南語可讀 -iɔŋ 韻及 -ɔŋ 韻。

在聲調方面,喻四母是次濁,濁音聲母字的聲調在後世大多演變成陽聲調,在“庸”字是陽平調。

綜合上述,“庸”字在閩南語音讀時聲母可讀 s-,韻母可讀 -iɔŋ 及 -ɔŋ,聲調是陽平,故“庸”字的閩南語讀音是 iɔŋ´ 及 sɔŋ´。

“庸”字有俗氣的意義,在閩南語可讀 sɔŋ´,“庸”是閩南語俗氣義 sɔŋ´ 的本字。

(3)傖(國音ㄘㄤ,舊讀ㄔㄥˊ)

“傖”的意義是粗野、鄙陋(《辭源》);粗野、鄙陋(《辭海》);鄙陋、粗俗(《漢大字》、《漢大詞》);鄙賤(《正字通》)。這些意義也就是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。

魏、晉時,江東人以為他們的文化水準比楚人高(楚指長江、漢水中下游一帶),譏諷楚人為“傖”、“傖楚”(《集韻•庚韻》:“傖,吳人罵楚人曰傖。”)。又在南北朝時南方與北方對立,北朝是由北方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,南朝是承繼東晉的漢人政權,南方氣候溫暖,物產豐富,文化水準較北方高,因此南方人就鄙視北方人,稱北方人為“傖”,如傖子、傖人、傖夫(父)、傖鬼等都是南方人罵北方人粗鄙的話。正如台灣住在都市的人嘲諷鄉下來的人為 lai-suã-sɔŋ´(裡山□)、ts‘au`-te-sɔŋ´(草地□)一樣。

下面摘錄南方人稱北方人為“傖”的書證兩則:《晉書•周玘傳》:“將卒,謂子勰曰:‘殺我者諸傖子,能復之,乃吾子也。’吳人謂中州人曰傖,故云耳。”“傖子”就是指北方人(“吳”指現在江蘇省南部一帶,“中州”指現在的河南省一帶,對吳人而言,中州人是北方人。)。又《晉書•陸玩傳》:“僕雖吳人,幾為傖鬼。”“傖鬼”指北方人的死者。

《台日大》等用“傖”字書寫台語俗氣義 sɔŋ´,“傖”字的粗野、鄙陋等意義與台語 sɔŋ´ 的詞義是相符的,問題是“傖”字在台語有沒有 sɔŋ´ 的音?

粗鄙意義的“傖”字的音,《玉篇》記錄的是仕衡切,《廣韻》是助庚切(平聲、庚韻),《集韻》是鋤庚切(平聲、庚韻)。這三個切語的反切上字仕、助、鋤在中古都屬牀二(崇)母。牀二母在台語大多演變為 ts-,但也有 ts‘-、s- 的例。牀二母的字在台語讀做 s- 的例如下:士、仕,鉏里切,su;事,鉏吏切,su;煠,士洽切,saʔ(把蔬菜放在沸水裡煮熟即撈起)。據此,“傖”在台語音讀時聲母可讀 s-。

“傖”字的《廣韻》反切是助庚切(平聲、庚韻),屬梗攝、二等、開口。梗攝、二等、開口的字在台語文讀時一般讀 -ieŋ 韻(本來讀 -eŋ,後與三等韻 -ieŋ 合流),讀做 -ɔŋ 韻的只有“膨脝”(p‘ɔŋ-hɔŋ ← p‘ieŋ-hieŋ)一例,似乎不足以說明“傖”可讀 -ɔŋ 韻。

但是如果從“傖”字的聲符“倉”來看的話,“傖”字在台語應該可讀 -ɔŋ 韻。

“倉”字,《廣韻》七岡切(平聲、唐韻),屬宕攝、一等、開口呼,台語讀 ts‘ɔŋ。而以“倉”為聲符的形聲字也大多讀 -ɔŋ 韻,如:蒼,ts‘ɔŋ;瘡,ts‘ɔŋ;創,ts‘ɔŋʟ 等。

再說“倉”(平聲、唐韻)在上古音屬陽部,擬音 *ts‘aŋ(董同龢)或 *ts‘ɑŋ(王力);“傖”(平聲、庚韻)在上古音也屬陽部,擬音 dz‘aŋ(董)或 dzeɑŋ(王),可見“倉”與“傖”這兩個字的上古音韻母是相同或相近的,“倉”在台語讀 -ɔŋ 韻,“傖”也應該可讀 -ɔŋ 韻。

在聲調方面,“傖”的《廣韻》反切是“助庚切”,反切上字“助”屬牀二(崇)母,牀二母是全濁聲母,全濁聲母的字在台語音讀時,聲調大多讀陽聲調,在“傖”字的情形是讀陽平聲。

綜合上面所說,“傖”字在台語音讀時,聲母可讀 s-,韻母 -ɔŋ,聲調陽平,故“傖”字可讀 sɔŋ´。

“傖”字的意義是粗鄙、俗氣,在台語又可讀 sɔŋ´,“傖”是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本字。

附記:《雅俗通》把“傖”字讀做 sieŋ´ 是依據《廣韻》助庚切及《玉篇》仕衡切的常例讀音。《彙音寶鑑》把“傖”字讀做 ts‘ɔŋ 是依據《集韻》千剛切的讀音。

國語把“傖”字讀做ㄘㄤ是依據《集韻》千剛切,讀做ㄔㄥˊ是依據《廣韻》助庚切。

(4)淞

《台閩》使用“淞”字書寫台語土裡土氣義的 sɔŋ´。

“淞”字《廣韻》記錄兩個音:1祥容切(平聲、鍾韻);“淞,凍落皃。”2息恭切(平聲、鍾韻);“淞,水名,在吳。”依據“祥容切”,“淞”字在台語讀做 siɔŋ´,介音 -i- 脫落則可讀 sɔŋ´。

“淞”在台語雖然可讀 sɔŋ´,但“淞”字沒有土裡土氣的意義,《台閩》使用“淞”字書寫台語土裡土氣義的 sɔŋ´ 是同音字的假借。

(5)宋

《台語正字》(205頁):“宋 sɔŋ´:(黃)鄉巴佬。指戰國時代的宋人,其穿著舉止聽說不甚時髦瀟灑。這是值得驚訝的事,摩登意識已經在這時就抬頭了,宋國之話柄還留在二三千年後的台灣人的口裡。”

《漢大詞》在“宋人”條下說:“宋人指周代宋國人。宋人為殷商後代,受到周人的歧視,被譏為‘蠢殷’、‘頑民’。因此,在先秦舊籍中,‘宋人’常被作為‘蠢人’的代稱。”

“宋人”是殷商的後代,殷商是被周人滅亡的國家,周人以勝利者的傲慢態度對待宋人,歧視宋人,罵他們“蠢殷”,這應該是事實(不蠢怎麼會被打敗呢?),但說宋人的“穿著舉止不甚時髦瀟灑”恐怕不正確。商人雖然被周人打敗,但商人曾經擁有中央政權好幾百年(641年),他們的文化、經濟水準應該比周人高,即使商朝滅亡後被封於河南商丘,封地也不是什麼邊陲之地的落後地區,而且宋國在春秋時代還成為十二諸侯之一,轄地在河南省東部及山東、江蘇、安徽三省之間,說宋人穿著舉止不甚時髦瀟灑,恐怕不正確。

再說,“宋人”在先秦舊籍也只是“蠢人”的代稱,“蠢”又不等同於粗鄙、俗氣,因此,說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 是來源於春秋時代的“宋人”,恐怕不正確。

小結

前面已經對於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前人用字“倯”、“庸”、“傖”、“淞”、“宋”五個字做個討論,其中“倯”、“庸”、“傖”都可認為是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本字,但“倯”是“庸”的不同語音方式,而嚴格地說,“庸”的基本義是平凡、一般,有可能引伸為俗氣,但古漢語沒有書證;“傖”則在古漢語的本義就是粗鄙、俗氣,有書證,在台語又可讀 sɔŋ´,故“傖”字是台語俗氣義 sɔŋ´ 的真正本字。

其實,“庸”、“倯”、“俗”、“傖”四個字在音韻上有密切關係,可能是同源。現在把庸、倯、俗、傖四個字的中古音及上古音列表如下:

  中古音(1)   上古音(2)
餘封切(平、鍾) 東部三等
通攝合口三等以母
cjuoŋ *cdjuŋ(董)/*cʎi»ɔŋ(王)
息恭切(平、鍾) 東部三等
通攝合口三等心母
csjuoŋ *csjuŋ(董)/*csi»ɔŋ(王)
似足切(入、燭) 屋部三等
通攝合口三等邪母
zjuokɔ *zjukɔ(董)/*zi»ɔkɔ(王)
助庚切(平、庚) 陽部開口二等
梗攝開口二等崇母
cdʒ‘Œŋ *cdz‘aŋ(董)/*cdzeɑŋ(王)

注:(1)依董同龢《漢語音韻學》。

(2)董:董同龢《漢語音韻學》。王:王力《漢語語音史》。

比較“倯”與“俗”的中古音,從上表可知韻母的差別只在於韻尾,“倯”是陽聲韻,韻尾是 -ŋ,“俗”是入聲韻,韻尾是 -k,因此“倯”和“俗”是陽入對轉(或說陰陽對轉)的關係,有陽入對轉的關係表示“倯”和“俗”可能是同源。

從上古音來看,“倯”在上古音屬東部三等,“俗”屬屋部三等,東部和屋部的主要元音相同,差別只在韻尾,東部是 -ŋ,屋部是 -k,東部與屋部是陽入對轉的關係。

《方言》說:“庸謂之倯,轉語也。”“庸”指平凡的、一般的;“俗”指大眾的、普遍通行的,兩者意義有相通之處,“庸”和“俗”也常常並舉,如合成詞“庸俗”。因此,“庸”、“倯”(庸之轉語)與“俗”應該是同源。

“倯”的台語讀音是 siɔŋ(依反切讀)或 siɔŋ´(依聲符讀),“俗”台語讀做 siɔk,在台語“倯(siɔŋ/siɔŋ´)”和“俗(siɔk)”也是陽入對轉的關係。如果介音 -i- 脫落,則“倯”讀 sɔŋ/sɔŋ´,“俗”讀 sɔk;而 sɔk 陽入對轉則成為sɔŋ´;sɔŋ´ 就是台語俗氣義的 sɔŋ´。可以說“倯”是“俗”的轉語。

比較“俗”與“傖”的上古音,“俗”屬屋部,“傖”屬陽部,屋部的一等韻母是ɔk,陽部的一等韻母是 ɑŋ,依據王力《同源字典》的說法,“俗”和“傖”是“旁對轉”的關係,而聲母則“俗”是 z-,“傖”是 dz-,發音部位相同,有音變的條件。因此,“俗”與“傖”也可能是同源。“傖”有可能是“入聲的俗”轉為陽聲後,用來記錄“陽聲的俗”的字。換句話說,“傖”可能是“俗”的轉語。

(二)台語“却”義的 koʔ

國語的又、再,台語說 koʔ,一般用“擱”字書寫,這是同音字的假借。台語又、再意義 koʔ 的本字應該是“却”(卻),詳請參閱<擱(koʔ)>篇。

台語的 koʔ,當做虛詞用時還有副詞“却”的意義。在現代漢語(國語、普通話)“却”作副詞用時表示語氣輕微的轉折,用法類似“倒(ㄉㄠˋ)”。例如:“想說却說不出來”,相應的台語是:siũ(想)-beʔ(欲)-kɔŋ`(講)koʔ(□)-kɔŋ`(講)-be()-ts‘ut(出)・lai´(來);“不叫他說,他却偏偏要說”,相應的台語是:bo´(無)-kioʟ(叫)-i(伊)-kɔŋ`(講),i(伊)koʔ(□)-p‘ien(偏)-p‘ien(偏)-beʔ(欲)-kɔŋ`(講);“身體不好却愛喝酒”,相應的台語是:sin(身)-t‘e`(體)bo´(無)-ho`(好)koʔ(□)-aiʟ(愛)-lim(飲)-tsiu`(酒)。可見轉折語氣的“却”相當於台語的 koʔ,台語 koʔ 的語法意義也和國語“却”一樣,用於語氣的轉折。

台語 sɔŋ´ koʔ-u-lat(俗擱有力)的 koʔ 是轉折語氣的 koʔ,不是又、再意義的 koʔ。下面二例的 koʔ 也是“却”的意思:san`(㾪)koʔ(□)-u(有)-k‘an(牽)-ban`(挽)=人瘦却很耐操;kiã´(行)-kui(皆)-dzit(日)koʔ(□)-be)-t‘iam`(□)=走了整天卻不覺得疲倦。

在古漢語,“却”也是有“又、再”的意義及轉折語氣的功用。例如:“謝來却重開,若個花同侶?”(楊无咎《卜算子》),這裡“却”是“又”的意思。“絕弦與斷絲,猶有却續時”(白居易詩《有感》),“却”是“再”的意思。“笑漸不聞,聲漸悄,多情却被無情惱”(《東坡樂府•蝶戀花》),這裡的“却”表示語氣的轉折,“反而”的意思。

台語的 koʔ 相當於“却”,“却”字的音又如何?

“却”《廣韻》寫做“卻”。《廣韻》對“卻”字記錄“居勺切”(入聲、藥韻)及“去約切”(入聲、藥韻)兩個音,字義基本上相同。因為台語 koʔ 的聲母是不送氣的 k-,我們取“居勺切”來討論,因為反切上字“居”是見母。

“卻”的“居勺切”屬宕攝、三等、開口呼、入聲,也就是藥韻的開口、三等字。藥韻、開口、三等韻的字在台語文讀時一般讀 -iak(漳)/-iɔk(厦泉)韻,如:著,直略切,tiak/tiɔk;脚,居勺切,kiak/kiɔk;藥,以灼切,iak/iɔk;弱,而灼切,dziak/dziɔk。而白讀時有讀 -ioʔ 韻及 -oʔ 的例。讀做 -ioʔ 韻的有:著,tioʔ(對、中ㄓㄨㄥˋ);脚,kioʔ(脚色,kioʔ-saiuʟ);藥,ioʔ。讀做 -oʔ 韻的有:著,toʔ(著火,toʔ-hue`)。而在宕攝、一等、開口呼,讀做 -oʔ 韻的很多,如:薄,傍各切,poʔ;索,蘇各切,soʔ;閣,古落切,koʔ 等等,因此,“卻(居勺切)”在台語白讀時應該可讀koʔ

“却(卻)”是副詞,語法上用於語氣的轉折,在台語又可讀 koʔ,台語轉折語氣副詞 koʔ 的本字是“却”。

結論

台語sɔŋ´ koʔ-u-lat(=俗氣却有力氣)的 sɔŋ´ 的本字是“傖”,koʔ 的本字是“却”,sɔŋ´ koʔ-u-lat 的正確用字是“傖却有力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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